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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孽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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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保九年的那年春節,蕭子莫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數夜都噩夢纏身。

夢境中,是那個千湖之國的幽暗冰冷的洞穴裏,有一具熱得灼燙的男人的身體與她正交纏在一起,慕容沖。。。。。。?

那人擡頭,卻是九叔!

“啊~~~~~~~~~~~~~!”蕭子莫發出一聲驚叫。

這麽大的動靜偏院的房間都聽到了,翠娘和鄭兒歇於一處,聽到子莫喊魂一樣的叫聲,急急穿上衣裳破門而入。

“哥哥你怎麽了?”鄭兒跑到了子莫的床邊,看她滿臉都是汗水。

蕭子莫轉頭楞楞看著鄭兒,小丫頭個頭高了一些,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建康在鄴城過的年,想來必定也是想念她舅母想得緊。北方氣候還是與江南有所不同,一入冬鄭兒臉上就紅紅的還裂了口子,翠娘心疼得很,這幾天雖用特制的藥粉給她敷了面,可嫩嫩的小臉頰上還是薄得露出了血絲。

她蕭子莫怎麽能這樣六神無主,還要讓鄭兒為她操心呢?

“沒事沒事,哥哥我剛才又夢到了草原上的狼。。。。。。一場噩夢而已,沒事。”子莫摸摸鄭兒的頭。

“公子,我說我們元宵節去寺廟裏拜拜吧,你從柔然那險山惡水的地方回來就時常睡不好覺,保不準是在荒山地裏被什麽邪祟給纏上了!”翠娘說道。

“好。。。。。。我也正想出去走走,鄭兒來了鄴城那麽久,哥哥我都沒有好好陪你,元宵節一起去,鄭兒,翠娘,劉先生,大家夥一起!”子莫笑笑。

鄭兒開心得拉著子莫的手,見蕭子莫一直捂著自個兒的被子,便想拉開,說:“哥哥不熱嗎?渾身是汗還捂著被子。”

子莫嚇一跳,忙不疊拉開了鄭兒的手,臉紅了一陣。

翠娘看在眼裏先是楞楞,看蕭子莫那一臉臊紅的窘迫模樣,疑惑得一楞後便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好了好了,乖鄭兒,你哥哥他現在恨不得挖個洞鉆進去你還非得去揭他的短,來來來,我們走了。”

翠娘飽含深意看了子莫一眼,拉起鄭兒的手就往屋外走。

鄭兒不解地看看子莫,再看看翠娘,問道:“哥哥是怎麽了?他做了什麽壞事了?”

“不是不是,你哥哥啊就是想媳婦了。”翠娘回說。

“翠娘~~~~~~~~~~~~~~~~~!”子莫真是又羞又惱,然後一看自個兒床褥上濕漉漉了一片,捂著腦袋埋首起來。

蕭子莫笨手笨腳收拾了自己的床褥,在翠娘古古怪怪的笑容中低頭用著早膳。門外急急忙忙來了熊三有緊急要務上報的通傳,子莫便讓熊副隊進來了。

“大人,不好了。”熊副隊今日在羽林衛當班,看來是宮中出事了。

“何事?”子莫放了碗筷,這才大年初四,到底何事如此讓熊三如此驚慌?想來她連三十晚的皇宮家宴都未參加,便是一連好多天沒有進宮去了。

“皇帝陛下。。。陛下他好像突然得了失心瘋,內侍說他今早突然飲了許多酒,然後平日裏喝醉了就是砸爛東西,今個兒居然扒了自己的衣裳,然後從珍獸院裏牽了頭梅花鹿,便。。。。。。便裸了身子騎了上去!”

“什麽?”子莫站起了身。

“這還不算什麽,陛下他說他要微服私訪,他要體驗民生疾苦,任誰都攔不住啊,騎著那頭鹿就出了宮來!我們擋都擋不了,那史進上前想勸說幾句,便被皇帝陛下以擋駕之罪狠狠抽了幾時鞭子,羽林衛其他人誰還敢攔呀,我實在沒辦法了,才想來找高大人。”

“現在陛下在何處?”蕭子莫背脊都冷了一陣,這二叔平日酗酒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可一旦酒後做了出格的事情,便也有楊丞相勸阻著,這次怎麽鬧成了這樣?!

“陛下在剛出了長春門,正在禦街上呢!”

“我們走!”子莫起身出門。

“長恭,我和你一同去。”三哥孝婉不知道何時已經立在了門外。

“恩。”子莫點頭,便直直往禦街那邊去了。

本來這正月初四是鄴城百姓逛廟會的日子,集市禦街上人潮如湧,好不熱鬧。

蕭子莫老遠便見一圈羽林衛封了整條街道,老百姓不明真相,指指點點,只道是出了大事了。

“高大人,河間王爺”陳魏然看到他們來了,上前拱手行禮。

“陛下呢?”子莫往四處張望,可沒看到高洋的身影。

“陛下。。。。。。陛下在那裏呢。。。。。。”陳魏然往上面指了指,子莫吸了吸鼻子,瞇著眼睛看到,這條街道最高的一棟塔樓上,有個赤條條的男子正攀爬在頂層的木欄上,搖搖晃晃,一步一步沿著柵欄走。子莫再仔細一瞧,那分明就是當今的皇上二叔高洋。

“怎麽還不上去!圍著下面看有什麽用!”蕭子莫著急非常,猛地一瞧和高孝琬皆是重重抽氣,二叔一國之君居然這般現於鬧市之上,真是荒唐!

“楊相來了,楊相來了!”一旁有人通傳,便是楊愔懷裏抱著大大的毛裘袍子飛奔而來,一邊跑一邊喊著,“陛下呢,陛下如今在何處呀!”

“丞相大人,陛下剛才一路騎著那梅花鹿便從宮中飛奔出來,他似是覺得自個兒在騰雲駕霧,便是日日侍奉在旁的近身侍衛也不認識了,有人上前阻攔便狠狠抽打,還有侍衛被。。。被陛下奪了佩刀砍傷了。”

“哎!”楊愔一聽就重重搖頭,他早就說過這五石散不得服用,不得服用,飲鴆止渴終究是要出事情的!

“你們不要圍著了,快些派人上去搭救陛下吧!陛下他是飲酒過度已經產生幻覺了,要是他一個不小心有個閃失,你們這些奴才萬死也難辭其咎呀!”楊愔晃著花白的胡子,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他看著這北齊盛世基業才不過十載,莫非,真是天意已定了嗎!!

“楊相,我帶人上去救陛下下來,你便在下面和陛下說話吸引他的註意力吧,陛下雖意識不清,但興許還是認識楊相你的,”子莫上前和楊愔說道。

楊愔一看來人是她,摸著胡子眼神一陣閃爍。終究心下思量了一番,想來這時候也沒其他人比高長恭更能勝任了。

“好好,這便有勞高大人了!”楊相說著,走到了塔樓底下,沖上面喊著,“陛下~~陛下,我是楊愔啊陛下,您在上面,覺得風景可好嗎?”

“陳魏然,帶幾個兄弟跟我上去!”蕭子莫快速沖進塔樓,高孝琬緊隨其後卻被子莫擋了下來,“三哥,你在下面即可,要是陛下有個閃失,擔罪責的有我就夠了。你是高府的一家之主,你不能上去。”

三哥急了,想說未何每次都是讓他這個做哥哥的藏於弟弟的身後,可是他看著蕭子莫一臉決絕滿眼赤城,便就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看著子莫的身影,長嘆了口氣。他不稀罕做這長子嫡孫,若是能放開了手腳與長恭一同沖鋒陷陣才是人生無憾,暢快淋漓得多。

“哈哈哈,楊愔啊,我的大臣相楊愔啊,你怎麽來了~~來來來,你上來同朕一同來觀賞這美景可好?真是登高萬物小,天下如此之小哈,哈哈哈。”高洋一腳跨出了木欄,坐於其上,半邊身子垂掛著,晃來晃去,看得下面的楊愔兜著他身子晃動的方向跑來跑去。

蕭子莫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悄悄接近到了塔樓的最上一層,藏身於拐角的墻後。她不能驚到高洋,更不能傷了二叔,只有一次機會,不成功便成仁。

塔上有人給楊愔做了個手勢為信號,讓楊愔繼續與陛下聊天,蕭子莫他們已經準備就緒,就等著高洋分散了註意力的瞬間。

楊愔一見,暗暗點頭,然後又擡頭和高洋喊道:“陛下!你先下來,這兒啊,還不是全鄴城最高的地方!!陛下要登高,臣改日陪著陛下去白馬寺可好?那裏依山傍水,才是。。。才是真正遠眺的好地方!”楊愔大概是上了年紀了,或者是他太過關心於高洋,嗓子顫抖著,聲音嘶啞。一邊說,一邊竟偷偷往子莫他們藏身的地方瞥了幾眼,惹得高洋也不住地順著楊愔瞧的方向打量。

“哎!”子莫剛要探出身子,發現高洋竟然在回望。二叔這不知道是不是瘋魔了,言行舉止癲狂間居然還是保持著平日裏的十萬分警覺。

“楊愔啊,你在瞧什麽呢?是眼睛抽筋了還是朕的身後有什麽東西呀?”高洋掛坐在塔樓頂上,看得下面的文武百官皆是一腦袋的黃汗。

“陛下!您快下來吧陛下!!”有些臣子吃不住這讓人心驚擔顫的一幕,已經雙腿發軟跪在了街道上,一邊磕頭一邊求高洋下來。

高湛得了高洋舉止失常大鬧街市的消息,與族叔高歸彥高將軍一同趕到。

高歸彥為神武皇帝高歡的族弟,封平秦王,因討伐候景之功,拜領軍大將軍。長廣王與平秦王一來,街市更是被封鎖得滴水不漏,密密麻麻的全由軍隊駐守了幾個出口。

“哎呀呀,這是誰呀?恩。。。。。。?”高洋瞧見了底下的長廣王,細細盯著口中呢喃,“這是大哥?”高湛臉色驟變,慌了手腳般蹭得一下起來又光腳站在了細長的木欄上,引得底下的人頓時一片大驚失色。

“陛下,不可呀,不可亂動呀!!”

“大哥,你也來看我?來瞧瞧我這癡兒如何醜相百出的吧哈哈哈!大哥,我立馬下來跪拜於你,你休要生氣啊!等我,等我!!”高洋呵呵笑了一下,居然身子一撲就要直直跳下去。

“啊!!!!!!!!”底下有上了年紀的臣子發出悲鳴,有些個捂著胸口做癱軟的模樣。

蕭子莫怪不了那麽多,也箭步上前飛身撲出,電光火石間也不知道抓住了什麽,反正用了全力便不撒手。

子莫運氣不錯,兩手都抓住了高洋,而那赤條條的二叔手被子莫拉著,腳在半空中胡亂蹬著,踩到了塔樓下一層的一點點突出的飛檐之上。此情此景,底下之人皆是重重舒了一口氣。

長恭身邊的羽林衛也趕緊幫手,七手八腳要一起用力把高洋拖拉上來。

“是你。。。。。。?”高洋失了焦距的瞳孔中現出幾分淩冽的目光,“長恭侄兒啊,你來救朕?”

“是,陛下請一定要堅持住,不可松懈,屬下們即刻便救您上去。”子莫的手被高洋死死抓著,但那二叔身子瘦得都只有一層皮了,手勁自然更加不濟,慢慢從抓著她的袖管滑到了手掌,子莫只能自個兒咬著牙反手勾著高洋的手掌。

“快,沿著這條街面去收一些帳篷厚氈帳過來!十萬火急!有敢阻攔者殺無赦!”高湛咬著牙關,下了命令。於是一隊人馬浩浩蕩蕩掃蕩過廟會的集市街道掀起陣陣嘈雜,士兵們打得小販們人仰馬翻,也不解釋,收了帳篷氈帳便走,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何事為何要挨家挨戶洗劫了他們了。

“殿下,軍庫中也有帳篷。”高歸彥說道。

“我怕來不及。。。。。。”高湛眼睛死死盯著上方,他就知道這種時候那個傻子定會身先士卒的。

高洋看清來人是高長恭,竟然恢覆了一絲清明。低頭看看腳下,臉上有了恐懼之色。

“陛下,不要慌張,馬上就可以上來了。”蕭子莫說道。

“長恭侄兒啊。。。。。。竟然是你救我。。。。。。”高洋茫然一笑,下一秒竟自個兒送了手,一聲咯噔的木條裂開的聲響,高洋踩斷了塔檐。子莫腦中一片空白,探出身子一拉,夠到了高洋的臂膀,同時,整個視野裏竟都是二叔不懷好意的笑。

他是故意的?

“長恭大人!!!!!!”羽林衛中的其他人想拉都拉不住,高洋與蕭子莫一同墮下。

“長恭!!!!!”高孝琬悲慟地喊出了聲,雙手只是緊緊握著,腳下似有千斤重,卻挪移不了分毫。

“給我兜住了!!不然我要你們人頭落地!!!!!”高湛命士兵們聯結了搜刮來的氈帳如同大大的漁網撐開了由好幾十個士兵拿著接在下面。士兵們仰頭看著二人掉落下來的方向,改變著站立的位置,如臨大敵,這接的是皇帝陛下的性命,更是自個兒的性命。

短短數秒,蕭子莫在空中似乎飛騰了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她似乎還聽到了二叔的笑。

他自己死了,還得一定要拉她墊背了才如此開心?

子莫便是不懂了,她做了什麽讓二叔這般舍了自己也要拉她同歸於盡?

撕拉的一聲布帛破裂的聲響,子莫眼前一暈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高湛沖上前,死死抱住的是蕭子莫,而高洋被一眾文武大臣們圍攏著,哭爹喊娘,紛紛又是磕頭又是喊著謝天謝地。

高孝婉看著九叔懷中的子莫,見高湛紅著眼睛笑了笑,便知道四弟得救了。可他手掌心被自個兒的指甲戳出了血來,這才覺得疼痛非常。他的胸口好像裂開了一樣,想靠近,想緊緊抱著長恭感受他的呼吸和脈搏,可是他發現自己除了一動不動除了呆在那裏便是什麽都做不了。

他原來是個如此懦弱之人。不但懦弱,還很膽小。

他以為自己只是礙於爹爹留下的重擔於是處處忍讓,任歲月磨平了他年少輕狂的棱角。而如今看來,他便是早就變得那麽麻木,他忽視自己早就情根深種的孽戀之心,用哥哥的名義打著幌子,便是因為害怕。一邊害怕自個兒的瘋狂會讓長恭遠離他,於是便安分守己做著那完美的哥哥看長恭處處以他為先而洋洋得意著。到頭來,他便是連那癡心妄想的高湛都比不上,他做不到,他做不到撕了自己儀表堂堂道貌岸然的面具,和長恭說,很早很早,他心裏便是這樣對他有了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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